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纪念爷爷好文章摘抄

  爷爷的木耳爷爷的酒

  到传媒大学上学后,身边有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美女同学,不知怎的,看到她们那一个个阳光可人的模样,我便自然地想到家乡那一片片绵延起伏的竹林;想到竹林里那娇嫩挺拔的竹笋,一个个破土而出,向着蓝天、顶着日头、沐浴甘露、昂尖向上;想到竹林环绕的那栋老屋,朝辉被竹林筛洗后,斑斑圈圈斜抹在泥墙上,黄灿灿的,屋子里,爷爷、奶奶、以及年幼时的爸爸,透亮的过着日子,琐琐碎碎的心事,随炊烟,悠悠然遁隐在竹林中。

  爷爷依稀记得,那可能是在村小读小学的光景,下午放学后照例上山砍捆柴火回家。有个傍晚,在山林中发现一株横跨在小涧上腐烂的枫树,被一坨一坨黑黑的东西包裹着,用手一摸,滑滑的,有股清香。

  年龄稍大的小伙伴说,这叫黑木耳,很好吃的,上次我爸采回家过。

  这么黑的东西我才不吃呢!爷爷很不屑。不过爷爷还是很快就加入到小伙伴中采摘起来。家里其他人总要吃的,爷爷想。那年月可吃的东西太少了。爷爷和三个同伴采完树上的黑木耳后,将那株长长的枫树砍成三截,每人一段。

  伙伴告诉爷爷,这黑木耳和山林中其他野蕈一样,采了还会长出来,愈是有伤痕的地方长得就愈好。

纪念爷爷好文章摘抄

  这个谜团从年少伊始一直困扰着爷爷,那时山林茂密,山上随处会看到一株株苍老而烂败倒地的树木,总是在被砍过或枝丫的断裂部最容易长出黑木耳等菌,而且品质也最好,而光洁没有伤痕的位置却长不出食用菌。没有食用菌专业知识的爷爷只能固执地认为,树木和人一样,受伤的部位,最容易长出变种的新物质。

  人最好是不要受伤,更不能让他人受伤。野生的黑木耳,让爷爷懂得并坚守着一个朴素的信条。

  爷爷也学着伙伴,脱下破旧的上衣包裹着摘来的黑木耳,赤膊背着那段枫木回家了。

  这就是爷爷的童年,除了极端天气,不是上山砍柴就是下地抓猪草,哪怕赤着脚硌得钻心痛,哪怕肩背着超过自己重量的柴火,即便现在想起来,心中还残留着丝丝甜味,就像那时偶尔得到的一两颗水果糖,稀缺而珍贵。爷爷天天在两盅米烧下肚后,随着渐渐红起的脸庞,话语便盈盈活跃起来。

  爷爷兄弟五个,在当时的村里很有势力,村人称为“五虎”。但是,正值壮年的四个哥哥,却相继去世,只有爷爷孤单地活着。后来做医生的父亲告诉我,爷爷的家族有心血管不好的遗传病,宿命式的在四十岁左右就发病,先瘫痪,而后死去。爷爷的父亲是这样,爷爷的父亲的父亲是这样,爷爷的兄长也是这样,爷爷的心里会充满着怎样一种悲哀?爷爷自然是知道这种遗传病的宿命,但爷爷从没有显露出来,而是用自己顽强的生命来捅破这个遗传宿命的巨大魔影。

  爷爷是全村最有文化的人,一直做着村里的会计。每年春节,村民门前的红对联,有三分之二多都是爷爷写的。爷爷遒劲而又别拘一格的毛笔字红联贴在家家户户的泥墙上,成了当时村庄的一道风景,尤其是经过早春乡村雨水的滋润,游丝样流墨的对联,完全和黄泥墙溶为一体,远远看去,成了一幅让人砰然心动神往的写意画。

  爷爷自打年幼那次尝到自己摘来的黑木耳后,年龄越长越喜欢吃这种养生又脆口的黑色食品,尤其是钟情于用开水烫泡一下后,用点米醋、蒜泥凉拌,一年四季就着自酿的米酒,呷得日子愈加滋润,养得身体日发硬朗。今年九十高龄了,还能上山砍柴,下地种菜。

  父亲从医大毕业后,每年都要体检验血,看胆固醇是否高了,因为胆固醇高是引起心血管病的元凶。尤其是四十岁左右,更是每隔一个月就验血一次,父亲深知,家族遗传病的医学真理。父亲觉得无法逃脱,但是父亲每次验血结果都是正常的。

  遗传的缺陷没有击倒爷爷,反被爷爷击灭在身体内。在九十大寿第二天,父亲给爷爷做了一次大体检,所有指标都是正常的,胆固醇很正常。父亲向国内心血管专家,也是恩师请教,老家沉思半晌,将皮球又踢给父亲:“你也是心血管医生,你更清楚自己父亲的生存方式。生命中总会有奇迹的,但奇迹不会无缘由的降临。”

  有了这种自做的木耳,自酿的酒,你爷爷肯定活过百岁,奶奶每次看到我就乐呵呵地说。

  奶奶不只腌制得一手好酸菜,滴酒不沾的奶奶更酿得一坛好酒。度数低的米酒,甜甜中略酸,喝高了还不知咋回事,度数高的米烧,入口辣而不呛,喝一口热血沸腾。爷爷每晚都喝三两盏米烧,红红的面孔亮过了桌上的煤油灯。

  奶奶把腌菜和酿酒的坛坛罐罐分得黑白分明,一如爷爷奶奶的为人,严格泾渭,以防不专,导致咸菜和酒串味变腐。但从那个金黄的秋天,忙于收获田埂上豆子的奶奶,从上丘滑坠下丘,脑部受到撞击。那年后,年轻的奶奶的记忆力明显下降,自己酿的酒往往忘了存放在哪里。

  奶奶受伤后的第二年清明扫坟,看着祖坟周边破土而长的竹笋,爷爷突发奇想独创了一种储酒方式。

  爷爷在老家屋后自家毛竹山上,选择了一些粗大的长成比人还高的竹笋,在已剥脱笋壳的竹节中,用大针筒,将奶奶酿制的米烧注入笋竹中,用点面粉贴住笋竹上的针口后,标注好记号。一二年后,甚至几年后,每当要喝酒就砍下灌有酒的毛竹,一节节锯下,捅破竹结,酒香中夹着竹的清冽,一下子弥漫了整幢屋子,不喝也醉了。

  这种酒吮吸了天地之精气,喝了非常养生。爷爷总自豪地劝亲朋好友喝点。

  今年春节天空中一直不厌其烦地飘着冷雨,雨落在毛竹上凝结成白簇簇的雾松,不少毛竹因不堪其重而不时翻倒,带出一坑坑黄黄的泥土。尤其是屋后那些被爷爷灌有酒的毛竹,更是纷纷“嘭”“嘭”拦腰裂断,浓郁的酒味弥漫在村庄上空久久不散,全村男女老少都闻到了那酒的奇香。

  怪不得老人家那么长寿健康,村人议论着,原来有好酒耶。

  爷爷的长寿得益于他的乐观,他的坚韧,他的酒,还有木耳。爷爷其实就是菇乡的一个缩影。菇乡悠久的文化,菇乡纯粹的山水,菇乡丰富的菌竹,养育了像爷爷的菇乡人,爷爷又像许许多多普通的菇乡人一样,过着平常的日子,默默为自己的菇乡点翠添绿。

  这样桃花缤纷的季节,冷风胡乱地吹着,冷雨凌散地落着,酒醇凝固在空中,又让人想起了忽明忽暗、忽白忽黑的光阴深处,一些或开心或懊恼的事,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。老天爷终于给劳碌一年的爷爷奶奶一个休闲,爷爷和奶奶闭着门慵蜷在老家的火盆边。爷爷用左手指拈几瓣黑木耳,右手捏紧一个有点泛黑的小瓷杯,品着自己的烧酒,时有时无地和奶奶唠唠。不知怎的,总是唠起小时候的光景。每每这时,远在杭州读书的我,就会看到,那栋掩映在翠竹中的褐瓦泥墙,老房子中燃得炙热的火盆,隔着旺旺的火盆,爷爷奶奶的眼中,火红火红。